信報專欄 | November 26th, 2007 |

2007-11-26 刊載於《信報》

在剛過去的區議會選舉中,認識了一位土生土長的年青人,他在美國一所大學的工程系唸書,卻剛好在留港期間碰上區選。我問他為什麼朝七晚十地落力助選,他的答案竟然近似柏拉圖的一句名言:「若果你不參與政治,你會得到懲罰:就是讓比你更差勁的人管治自己。」

有見於這位年輕人對未來充滿熱忱,我建議他翻看一份在上月出版、份量十足的政府文件《香港2030規劃遠景與策略最後報告》。這份報告歷時七載完成,包含了四十八份工作文件,經過區議會、民間團體和專家學者的廣泛諮詢,堪稱是特區政府成立以來涉獵最廣的一份研究報告。
報告是由規劃署制訂,職權所限難免有不少先天的制肘。但報告的野心很大:為香港未來三十年的發展訂立策略,並且宣稱「沒有行動的遠景是白日夢;沒有遠景的行動是噩夢」。報告的重點雖然是空間發展的規劃,但考慮的因素已包括諸如人口變遷、經濟路向及社會結構等範疇。
為 了使香港達致「亞洲國際都會」的遠景,報告列出了三大發展方向:締造優質生活環境,提高經濟競爭力和加強與內地的聯繫。報告的結論提出了相當細緻的「最可 取發展方案」,包括土地利用、交通基建、發展密度、房屋規劃等等,並且就此進行了可持續發展影響評估。主事者的用心與努力無庸置疑。
抹殺專業的「外部因素」
弔詭的是:與其說這份報告是規劃師經過深思熟慮為香港描繪2030的遠景,不如說是反映了專業人士為香港發展規劃的尷尬、甚至近乎荒謬的處境。
報告首先認定了香港受很多不能自己控制的外部因素所左右,因此只能採取被動的「情景規劃」模式,例如人口比預期加多或減少,即應採取什麼應變措施等等。在全球化的今天,當然有很多外部因素是由於國際或地區的趨勢造成,不會以香港的意志而轉移。
但報告內很多明示或暗示的所謂外部因素,卻是由於當權者抹殺規劃師的專業意見,基於難以言喻的高層決策所造成的。例如邊境禁區的開發,港深機場之間的接駁鐵路,雖然被特首在施政報告內列入十大基建項目之內,根本找不到合理的規劃
理由支撐。究竟這是深思熟慮的遠景,還是受到特殊利益所左右的一言堂政治決定?
「等我退休再講」症候群
報 告明顯迴避了一些專家學者提出的老大難問題:例如明知新界丁屋政策難以持續,卻隻字不提;明知新界北部因為物流業的後勤支援設施不足而出現濫用鄉郊土地的 情況,卻完全沒有提出解決方案。這種諱疾忌醫的態度,正好反映了特區領導的「等我退休再講」症候群(AMR – After My Retirement Syndrome)。對官僚是合理的選擇,對香港發展卻是一種悲哀。
在研究過程中不少專家的建議,例如將舊工業區用途放寬,改變成商住公寓;將水塘適度開放作為休憩用途;將舊區更新策略由重建為主變為復修為主等等,結果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甚而無疾而終。
歸根到底,城市規劃是一場政治角力的遊戲。若果沒有公眾關心,沒有專業人士願意無畏無私地倡議,2030的美好遠景不會一夜之間輸掉,卻可以被特殊利益一步一步地蠶食,以致最終完全走樣變形。在沒有民主體制的今天,扭曲變形幾乎是必然的。
良 好管治是寶貴的公有財產。若果政府能夠公平施政、善用資源,良好管治帶來的效益便正如清新空氣一樣,人人可以受惠,卻不必每個人付出同樣努力。所以在政治 生活中難免出現「順風車」效應 (free-rider effect) :有人可以不哼一聲,不過問政治,不必為監察政府出一點力,卻可以分享其他積極投票、積極參與政治活動的人的成果。間中坐一次順風車是人之常情,但當越來 越多人爭坐順風車的時候,這輛車只能以拋錨收場,或被人騎劫他去。
不坐政治「順風車」
未來的願景是由當下的決定一點一滴堆砌而成的。今天 的現象是由過去的決定累積得來的。當我們看見第一棟屏風樓出現的時候,要制止第二棟、第三棟屏風樓已經太遲。規劃決策就如大郵輪轉彎,下一代必然要為今天 的決定付出一連串軌跡拉長的代價。政治發展也如是,一次形勢的劇變可能為下一代帶來意想不到的惡果。要實現2030的美好願景,只能靠大家積極參與每一個 規劃決策。要享受良好管治,只能靠大家不坐順風車,不放棄每一次政治表態的機會。
這個一腔熱誠的年輕人在本週返回美國開學,他很遺憾不能在本週日的立法會補選中投票。少了他的一票會否輸掉了2030的香港願景?有權投票的你,可以給他一個安心的答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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